“鐵銹城市”如何實現華麗轉身
曾經工業繁盛而今卻衰落的地區,有一個名稱叫“鐵銹地帶”。最近,有美國智庫學者出版新書《全球最智慧地區:“鐵銹地帶”為何日漸成為全球創新熱點》,稱受市場、高校創新、有遠見的決策者、地方政府以及新老企業聯合推動,歐美一些落魄老工業城市重新煥發新生。中國官方正開啟新一輪振興東北戰略,國家發改委東北等老工業基地振興相關部門負責人日前表示,正研究制定3年滾動計劃,確定東北振興的路徑圖、時間表。拋開東北是否完全符合“銹帶”的定義不說,國際上不少老工業城市復興的例子,或可帶來一些啟示。《環球時報》記者為此對數個西方國家典型城市進行了調研了解。
德累斯頓:三大行業引領城市轉型
去年5月,G7財長及央行行長會議在德國東部薩克森州首府德累斯頓舉行。對于為何選址德累斯頓,德國財長朔伊布勒稱,這座城市是“東部城市重建及經濟結構轉型的成功范例”。根據德國經濟研究所公布的數據,德累斯頓發展速度全德第一,是德國最具經濟活力的地區,人口出生率也穩居大城市第一。
然而,回顧兩徳統一之初,德累斯頓曾面臨嚴重的轉型之痛。《環球時報》記者前不久參觀了“德累斯頓25年發展”展覽。一張張歷史照片顯示,當時大批工廠倒閉,商店關門,公共設施陳舊,城市蕭條。
“德累斯頓曾是東德重要工業中心,在轉入市場經濟時,其傳統的蘇聯和東歐出口市場崩潰,又面臨西德企業強烈競爭,當地工業幾乎完全停滯。”柏林經濟學家盧夫斯·里德爾對《環球時報》記者表示,幸運的是,德累斯頓及時啟動經濟轉型,“經濟轉型等越久,就越難管控轉型過程。”
德累斯頓首先健全法律,給予市場經濟法律保障,然后引進西德資金重建基礎設施,如團結稅、來自西德地區的無息貸款等。德累斯頓地區是一個具有悠久傳統的采礦、煉鋼重工業區。當地政府燒的第一把火就是關閉和改造采礦、鋼鐵等企業,以減少污染,并修復礦區,治理污染場地,更新排水系統。
同時,德累斯頓制定了發展三大行業的經濟促進計劃:
半導體工業。該市半導體工業建基于上世紀60年代末,兩德統一后吸引了許多國際企業來這里投資設廠。現在,德累斯頓及其周邊已發展成為涵蓋電子和微電子領域,擁有近800家企業的歐洲最大微電子技術的中心,掌控著數字技術的心跳脈搏,堪稱“薩克森硅谷”。
制藥工業。該行業起步于19世紀末,像薩克森血清工廠屬于葛蘭素史克擁有,是世界領先的疫苗生產廠家。目前,德累斯頓擁有300家生物技術、醫療設備和制藥公司,以及30多個科研機構。
機械與汽車工業。包括大眾、空中客車、西門子等大型企業在這里都設有工廠。尤其是大眾,1998年9月投入數十億馬克布局德累斯頓。“當時是從戰略角度出發,希望以西德的資源拉動原東德城市發展和就業”,盧夫斯·里德爾說,“這可以說是德累斯頓制造企業起死回生轉型的代表作。現在,大眾的透明廠房,已成為當地工業的象征。”
旅游業是德累斯頓另一個經濟籌碼。當時,重建這座城市的地標物大教堂時,曾經用炸彈毀掉德累斯頓的美國人捐了1億多歐元。 此外,薩克森的手工藝術和傳統產品被大力扶持。無論是朗格手表,還是邁森瓷器,抑或普勞恩花邊刺繡,這些“薩克森制造”都已走向世界。

德累斯頓轉型過程中,引入了西德雙元制教育。接受職業教育的學生,2/3時間在工廠跟著師傅實踐業務,1/3時間在學校學習理論。德累斯頓市政府教育部門主管夏弗爾對記者說,德累斯頓98%的成年人至少高中畢業或接受過職業培訓教育,比經合組織國家平均值76%高很多。
德累斯頓轉型也離不開許多非大學性質的研究所,其中就有十多家工業科研機構,工程師們共同研發輕量級的汽車和降低計算機能耗的“瘦身良方”等。
在德累斯頓,《環球時報》記者感受最深的是,年輕人和孩子特別多,與茨溫格宮、圣母教堂、申培爾歌劇院和布呂爾平臺組成的華美古城相得益彰。從目前情況看,轉型后的德累斯頓經濟發展了,卻沒有染上“轉型后遺癥”。
馬爾默:15年3個里程碑
波羅的海厄勒海峽東岸的瑞典城市馬爾默,曾以先進的造船工業聞名歐洲。但在上世紀90年代,受造船業全面萎縮的大環境影響,馬爾默衰落了。1990年到1993年間,馬爾默就業人數“斷崖式”下跌,超過2.8萬就業崗位蒸發,失業率迅速躍升至全瑞典最高水平,地方政府財政赤字達100萬瑞典克朗,廢棄的碼頭與孤單聳立的煙囪是那個時代馬爾默的主色調。
今日馬爾默早已從蕭條中走出,成為一個以知識經濟為基礎、以創新精神為驅動、以多元文化為主色的新型環保城市。馬爾默市旅游局新聞官伊娃·艾麗莎特魯普接受《環球時報》記者采訪時,以馬爾默引以為豪的3個里程碑為例,介紹該市如何用15年時間蛻變。
在探索轉型的道路上,瑞典與馬爾默的領導者深刻認識到城市發展離不開人才的定律。1998年,馬爾默大學在關張的原當地最大雇主考庫姆造船廠原址建立。新大學把媒體、交流、文化作為主要課程,成功吸引大批年輕人來到馬爾默。為加大人才吸引力,市政府出資建立馬爾默孵化器,為新興企業提供管理咨詢、服務支持、低息貸款申請,幫助他們將科研成果轉換為產品或服務。
馬爾默市政府對良好創新環境的重視很快得到回報,不僅擺脫對制造業的依賴,還讓高新科技與文化成為該市支柱產業。大部分雇員受雇于知識密集型產業,僅有6%勞動力從事第二產業。
如果說一所大學引領了城市的重生,2000年通車的厄勒跨海大橋則是馬爾默轉型發展最強有力的“加速器”。
這座大橋由馬爾默延伸16公里與對岸丹麥首都哥本哈根相連,拉近兩岸距離、便利人員往來的同時,物流、資金流等生產要素在厄勒海峽區域內快速流轉,兩地勞動力市場高度融合,產業聚集效應凸顯。
數據顯示,每天有多達7萬人經大橋來往兩地。伊娃向《環球時報》記者表示,她就是“雙城族”的一員。她在哥本哈根居住,在馬爾默工作。“我從公司到家只需半小時,卻能同時享受兩座城市的文化、藝術與美食”,伊娃說。
厄勒區域經濟發展為馬爾默帶來了更多機遇。2001年,馬爾默港口聯合哥本哈根港口成立聯營公司,統一運營兩國港口,開創世界航運史先河。聯營方式大大降低了運營成本,助力厄勒地區成為重要的航運集散中心。
在后工業化時代,馬爾默的決策者們還面臨打造旅游經濟還是環保城市的選擇。最終,他們頗有魄力地選擇了生態城市方案,并以西港區為試驗區開始城市改造計劃。根據名為“住宅2001”的規劃,原先廢棄的碼頭將被改造成居住、生活、服務業、教育一體化的新生態住宅區,小區配備具有調節水循環功能的植被屋頂、完善的垃圾分類系統,同時以太陽能、風能為主要供應能源。
10年后,馬爾默西港區已成為全世界綠色生態社區典范。目前,西港區二期、三期改造項目仍在進行,而馬爾默大學則通過特別開設“綠色技術”相關學科,培養具有環保技術的專業人才。
如今的馬爾默,已徹底揮別舊日的“黑鐵時代”,邁向綠色“明日城市”。“如果馬爾默有什么值得學習的,我想就是始終在打造可持續發展城市的路上行進”,伊娃說。
埃因霍溫:政商學研協同創新
2013年7月,荷蘭北布拉邦省的埃因霍溫市一舉奪得美國《福布斯》雜志評選的世界最有創意硅谷城市頭銜。誰會想到,這個在二戰中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城市,會榮登每隔20分鐘就有一項科技專利產生的世界最智慧城市寶座;誰會想到,2011 年荷蘭提起3238 項專利申請,其中埃因霍溫就占了42.2%。
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直至戰后,埃因霍溫一直是荷蘭主要工業廠區所在地。埃因霍溫地理位置重要,是從荷蘭進出德國魯爾區、法國、比利時最大港口城市安特衛普的中心地帶。1956年,鑒于工業化廠區集中、老工業區污染嚴重,埃因霍溫市政府討論城市發展規劃,決定興建埃因霍溫科技大學。就是這所大學,在后來的城市轉型發展中起到了關鍵作用。
從1891年到2001年,埃因霍溫一直是著名企業飛利浦的總部所在地,飛利浦帶動這座城市走向現代化,也造成了埃因霍溫對它的依賴。上世紀80年代末,和很多工業城市一樣,受去工業化進程影響,埃因霍溫的經濟出現困難,大量人口失業。本地最大企業——在整個荷蘭有將近10萬雇員(大部分在埃因霍溫)的飛利浦和汽車制造商DAF,陷入危機。兩家企業宣布裁員,很多其他工廠倒閉。危機期間,很多人去亞洲和南非找工作。
埃因霍溫市政府的應對是調整發展策略,擺脫對個別大企業的依賴,打造一個以知識和創新為基礎的模式。市政府由此創造了一個由政府、企業、研究和教育機構(特別是小規模的專業知識和設計的提供者)密切合作的發展模式。有研究稱,1995年到2000年,埃因霍溫的公司、研究機構和工作崗位增長了1/3到50%。有說法稱,這種模式體現出的組織資源能力,是留給后來的最大資產,它不僅使得人力以及各種組織的網絡更加密集,也加強了城市身份認同和自豪感。
埃因霍溫市長范海索曾向《環球時報》記者介紹說,為了城市的生存和發展,市政府拿出一定資金幫助企業研發高新技術項目。但高新項目不能當飯吃,資金一時回收不上來。于是,政府同時支持與民生產品有關的研發,形成良性循環,最終依靠科技創新換來的財富回報市民。
《環球時報》記者有幸來到這座城市,親身感受城市的氛圍,但優美的環境使你難以評判這個城市過去的經歷。但正如范海索所說,這個城市沒了工業廠區,怎么養活近百萬市民呢?只有依靠科技創新、培養人才,來讓世界買方市場重視。
另一個荷蘭城市鹿特丹的轉型也值得一提。上世紀90年代初,鹿特丹面臨改造舊工業體系的挑戰。市政府將原有的造船業分別遷移到中小城市,昔日的廠房成了創新科技產業開發場所。有的廠房直接變成大型展覽中心和博物館。這些被裝飾一新的場所均享受政府提供的優惠,以租賃給沒有開發經費的創新科技產業公司。
鹿特丹的發展主要是擴大和升級產業集群,如農副產品、清潔技術等,通過加強創新和可持續性保持較高競爭力。眼下的鹿特丹充滿活力,已經吸引一百多家中國企業落戶。【環球時報駐德國、瑞典、荷蘭特派特約記者 青木 黃云迪 張亮】